成敗樂一笑：守業是永恆的創業（黎智英）

以前做生意穩定了便一勞永逸。你阿爺去買布做衫的鋪頭，酥胸包不住！凱特阿普頓火辣鄉村甜心，你要做衫他也帶你到那裡。街頭巷尾賣油鹽柴米、雜貨、衣服的店鋪幾十年一個模樣。街巷裡只有陽光和沒有陽光的陰晴，Zara大呼Dear Taiwan 網路商店正式上線！，都是破落殘舊沒顏色。幾十年同樣的公廁，女模裸身出鏡超曖昧！LV超尺度睡衣廣告引爭議..，怎樣骯髒惡臭聞不著看不見，不爽被叫小牛 庫班發起正名，一切習慣成自然。不過這樣的環境卻令人很舒服。活在不變的安穩當下，日出日落就是永恆的保證。住在逐漸下沉的威尼斯的人都這樣想，安穩的惰性令他們的時間停頓下來，閉上眼睛黑夜是暖暖的被窩。聽大伯說，我們家族以前的生意細水長流，不用急不用變，所有意料中，長做長有。我父親早上在花園打幾下太極，然後傭人為他按摩鬆鬆筋骨，沖個熱水涼，喝壺靚茶，老婆仔女見面傾兩句，他就出門去茶樓飲茶看報紙，跟行家朋友談天說地。到十點左右回鋪頭，在鋪頭坐一陣，同幾個近身夥計傾幾句，回覆一兩封信，簽張支票，見沒事了跟著就到酒樓午膳。同檯吃飯都是同一班行家朋友。吃過飯回家午睡，午睡後喝啖糖水吃口點心，再出鋪頭。這次出鋪頭只是循例走一趟，反正晚飯的同伴都來這裡聚頭，等人齊了，夥計進來說沒事了，轉頭就一同去喝花酒。到達酒家先上房吸陣鴉片，躺下煙床侍女為他按一陣摩鬆骨活骼，閉目休息養一下神，用熱水熱手巾洗個臉，然後到飯廳開始一班人吃喝玩樂荒唐。飲飽食醉荒唐完，拖著半醉無力的身體給人扶上車回家去。日子都是這樣過，生意無驚無險唯有墮落。
大伯說的可能只是傳奇不完全是事實。但是，那時候生意安穩無風無浪有錢在手，生活自然荒唐，否則週而復始的沉悶日子怎樣過？現在看來這種荒唐生活不可思議。但我告訴你，我初期到台灣跟一些富二代來往，有天晚上他們帶我到他們自己私竇酒吧，有鋼琴歌星有外面叫來的小姐，我問其中一位富二代：我剛才從廁所出來看到你強推一位小姐進雜物室搞嘢，為什麼急不及待在這種地方搞嘢？他說，不，不是急不及待，若不是強來，正常搞，我是不起頭搞不來的！這樣的荒唐生活不遜古人吧！這些富二代工作都只是掛個名堂，無所事事銀紙任花，無責任無期望只有吹水攞威，永恆不變的沉悶日子不荒唐怎樣過？
生意不是一勞永逸現在做生意生活不可能像過去荒唐，但生意穩定了認定就是一勞永逸這種想法，仍潛伏在很多生意人的基因中。他們看著巿場瞬息萬變是一回事，一旦賺到兩個錢，生意安穩生活安定一兩年後惰性潛入，潛意識予他永恆不變舒服。危機從他感到安穩舒服那剎間，躡手躡腳走到牆角在待伏他。現在四五十歲成功的生意人，都想有一天將生意交給兒女承繼。他們認為到時生意不僅仍存在，而且會愈做愈大。這種情況很普遍，因為潛意識下我們認為生意是一勞永逸。但事實並非如此，二十年後這些人的生意萎縮變成半生不死的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交給兒女已交不落手，不是例外更是常規。到時更有些生意已賣給別人甚至已收檔了，他們能交到給兒女手上承繼的少之又少。變幻才是永恆！
成見是我們的包袱不過，有些行業做成功了真的是一勞永逸。例如以前的報紙，一旦成功規模做大，有了顧客基礎的批量，因而有品質和銷量優勢，顧客慣性收視成了他們的franchise。長做長有，細水長流，他們以不變應萬變，因為他們的報紙擁有永恆不變的專利。以前報紙生意做大了變成了專利，不但讀者走不了，就是採訪的渠道和人物也走不了。例如政府機構，大企業或名人有料要爆都會找《紐約時報》，因為它一爆全世界都知道。普通一家報紙要訪問重要人物等幾年做不到，《紐約時報》打電話去他會馬上答應。就是一位好的記者有機會都會先揀做《紐約時報》。這種品質和銷量優勢造就的權威，是《紐約時報》等大報的專利。《紐約時報》做了一百六十六年，近一百五十年生意都是穩穩健健細水長流，以不變應萬變，一日做了一哥，百多年來都做著大佬，一勞永逸，無憂無慮。當然到了今日，《紐約時報》賣了部分股票給別人仍危機四伏，最後是否要賣盤仍是未知數。過去真的過去了，傳媒在手機衝擊下專利的光環黯然，前路正茫茫，要是過渡手機傳媒不成功，《紐約時報》也必成為歷史陳跡。這就是我們面對的傳媒世界。我們說創業難，守業更難，千真萬確，因為現在根本沒有了守業這回事。事業在巿場瞬息萬變衝擊下，不斷處於被取代的危機，解決這危機只好不斷創新找出路，因此我們永遠在不斷創業。現在傳媒的處境尤其是這樣，我是做傳媒的，親身體驗手機出現後驚惶幻變漩渦中的困擾和焦慮，不變只會執笠收場，變就是重新創業。紙媒退役了，壹傳媒的挑戰是怎樣在手機的領域裏創造新的媒體。最初創辦《壹週刊》身輕如燕，毫無負擔，從零開始嘗試失敗中靈活變通，跟住再創辦《蘋果日報》，我們慢慢將壹傳媒建築起來。現在的壹傳媒霎時間變成了過時的機構，肩負著這過時的沉重包袱，我們卻要重新創業，猶如大笨象要跳舞，行動要是緩慢，變通不靈，我們將血流如河，壓在時代巨輪之下粉身碎骨。沉重包袱的重壓下重新創業當然不易，但是最艱難我們也必須做，面對死亡頭腦特別清醒，生存是唯一選擇。這沉重的包袱不僅是我們過時的機構，做報紙根深蒂固的成見更是我們的包袱。過去的新聞概念，做事的習慣和「信念」，這些成見都是我們重新創業的障礙。思想改變最難，因為不僅是習慣，有些更是我們對新聞和它做法直覺的反應，不知不覺間將報紙的做法和想法用到手機傳媒去，這樣我們就連錯了也懵然不知了。我們便迷失了。
手機傳媒新的開始幸好，我們不是現在才重新創業，早在十二年前2005年我看到紙媒衰落，而且，對於在看電視、卡通和電玩中成長，習慣了圖像和影像的下一代，文字已逐漸成為他們吸收資訊，新聞和故事的障礙。我認為最少，作為大眾媒體文字已不再是有效媒介，我們開始研發《動新聞》。2007年蘋果iPhone手機的出現，《動新聞》適逢其會手機影像的需求，增強了我們推動《動新聞》成為我們重新創業主軸的信心和動力。到了今天我們在香港和台灣手機平台每天的點擊hit rate總共已達一億之數，誠然已是兩地最大的手機媒體。但是，這只是個開始，因為這也是手機傳媒的開始，重新創業的前路崎嶇漫長。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須努力。
壹傳媒集團創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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