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蘋中信：從Kawaii到High Fashion（詹偉雄）

2016年10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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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寶可夢遊戲的最佳時光，林俊逸求出頭 仿巨星不怕變諧星，是在一陣硝煙(也就是手忙腳亂地捕捉)之後，咖啡廳再進化 拉花美 味醇厚，瀏覽它們的軍容與儀態。打開手機的圖鑑頁面，換季撿便宜　日曜美國品牌下殺2折起，這些小精靈各自現身，金銀金證會兩岸添利多，胸口韻律起伏吁吁地喘著氣，迅速補充體力！葡萄乾也能小兵立大功，暗示著跟你跋涉一段後仍是驚魂未定，它們大部分有對咕碌發光的眼珠，直直地瞪視著主人，你用食指點按著它們身形一下，精靈們便會發怒地作出一個攻擊的姿勢，但除了極少數的怪獸有著真正惡狠的威嚇感(例如暴鯉龍)，多數小怪獸你只會覺得它們「可愛」。譬如皮卡丘是一邊躍起喊出自己的名字，一邊釋放出閃電，而我最有好感的穿山甲，則是把身軀蜷曲成一顆金黃色的小球，快速滾動飛騰，然後如體操幼童般由空中雙手平衡落地，在它們這種淘氣般的氣憤中，你不由得體察到一種遙遠的幸福與美善。從文化研究的角度看，「可愛」(kawaii)，是上世紀90年代寶可夢風靡日本青少年的重要設計元素，一隻隻小怪獸被打造成簡單、快樂、溫暖的造型，穿梭在主人翁小智的奇想冒險故事中，成功地在他們與工業化、都市化、絕望式升學主義的冷酷現實之間，開創了一個緩衝地帶，在這裡，純真無瑕的童年可以與言行不一的大人體系完全隔絕開來，因而也得以不受到污染。最強日本出口商品精靈寶可夢的故事幫助小孩接續童年與成年之間痛苦的轉折，「柔軟化」(soften)了剛硬資本主義發展的邊邊角角，也讓自身成為強大的文化商品，隨後，這套日本式的敘事同樣也吸引了其他語言世界的小孩，成為英國《經濟學人》口中──超越豐田汽車與新力隨身聽——「20世紀最強大的日本出口商品」。
21世紀手機版的精靈寶可夢，當然得延續「可愛」這個口袋怪獸的招牌特質，但視覺敏銳的玩家可以發現，雖然149隻小怪獸仍延續著當年任天堂故事中的造型特色(譬如妙蛙種子是一隻小綠蛙，背上揹著一只綠色的果核)，但是每一隻怪獸在高解析的液晶屏幕上被立體化、動態化、光學化了之後，它們就已不再僅是「可愛」精靈(cute moster)，而是不折不扣的「時尚」奇獸(fashion beast)了。
舉例來說，穿山甲的進化大哥穿山王，一身金黃甲冑，搭配四根象牙般光滑的指套，頭額斜出兩隻眉角，英氣凜然，韓國裔動畫設計師黃正穆為每隻怪獸都作了立體的造型，你以手指輕撥轉動它們，便可以省視它全身的姿態和行頭，穿山王最誘人之處是它的背甲，一簇簇赭金黃的鱗甲，宛若中世紀帝國人君的華袍，一點它，穿山王單腳跨出兩臂前刺，背上的甲冑各個抖擻伸張，於我而言，也許是這個年代最讓人亢奮的進擊了。
但要說時尚的華麗之感，六尾的「大姐」九尾更是技上一籌，六尾是一隻有著孔雀尾巴與梳包頭造型的小精靈(不言可諭地對應著漫畫女生們的自我認同)，但她進化而成的九尾(小女孩晉升OL)，變化的戲劇感著實驚人：梳包頭開展為飄逸的髮鬃，嬌小身形拔地而起成亭亭玉立，最特別的是尾巴成為九束強韌堅挺的羽毛冠冕，一點它，張開有如金粉灑落一地的孔雀開屏，每次看它的「頑張」姿勢，都覺得義大利精品GUCCI最光輝燦爛的時尚，都輸上一皮。
精靈時尚化添深度對於資深玩家來說，光只是捕捉寶可夢或者搏擊於道館，樂趣將因重複與可預期而日益減消，但精靈的時尚化，卻給了遊戲意外的詩意的深度。時尚，不僅是衣裝而已，它還包括身體的調理與妝飾：髮型、化妝、配件、姿態、氣味……，它是一套象徵系統，透露我們理想的自我。已故的義大利符號學家與作家安伯托．艾可更看重時尚與身體的關係，由於行頭貼近肌膚，因此個人的時尚選擇，透露著每個人獨特的身體感：某種垂墜，某種中空，某種緊身，都隱喻著這個人獨一無二、活生生的生命史。我其實最鍾心的精靈是腕力，一個全身包覆著銀靛色皮膜的小怪獸，你捕捉它的時候，它會向你認真篤篤地揮出一拳，近看它，它頭上還蓄有三道白色龐克髮線，夜晚之時，它的出現有如天使撫慰，羅蘭．巴特是這麼說時尚的：「你想要逃離現代社會的異化，惟有退卻到它的前面。」「時尚」是大人才懂的的義理啊，手機上的fashion寶可夢，說的是大人搶了兒童的想像世界，還是當年的兒童如今成了大人？
文化評論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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